第95章 非典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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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非典型神話
神靈，是真實存在的。
然而神靈的來歷有據可考——他們神性與神職的每一次獲得、分裂、遺落、再次得到，都在《神曲》中寫得一清二楚——可邪神又是從何而來？
很少有人知道這一件事。他們只知道，在第二紀元之前，世上是沒有邪神存在的。
直到第二紀元中段，世上的生靈則開始陸續傳出受到蠱惑、神性被汙染的傳聞，而直到一場巨大駭人的、邪惡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祭祀降臨人間，以大量矮人的鮮血，對所有活著的獸人都進行了刻毒的詛咒，將獸人們統統化作無盡荒原上的石頭與魔物後，“邪神”一詞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世界眾生靈的耳中。
可是這個問題依然無法得到解答：最初的邪神究竟從何而來？
只有人類中的極少數才知道這個答案：從人類中來。
第二紀元的開始，以人類獲得月神遺落的“死亡”這份神性為開端，代表著人類對大地上其它生靈的反抗的開始。這份神性，因散落在人類這個群體上而失去了它的危險性和偏向性，變得可以被人類所利用，然而同時也代表著它極易被影響。
如果將其它族群的神性比作頑鐵，那麽人類的神性就是更容易被鑿刻的石頭。想要通過神性來獲得力量的人，都要時時刻刻鑿刻神性，讓自身的神性之石外觀向神靈的神性偏移的同時，還要保證神性之石本體的澄亮通透，這一階段，被稱作“模仿的同時保持獨立的自我”。│本│作│品│由│
可是石頭遠比頑鐵更容易被鑿刻的同時，也代表著它更容易被汙染。於是當第一個人類因模仿而忘了保持自我的獨立時，第一個“邪神”誕生了。
他——或者說它——化作了難以名狀的存在，然後瞬間被造物主遺留的力量放逐虛空。可是它無時無刻都在向人間神性高的生命耳畔喃喃輕語，留下一個又一個惡毒誘惑，引導他們開啟一個又一個邪惡的儀式，犯下一樁又一樁駭人聽聞的罪行！最後，他們要麽被邪神融入體內，化作令人作嘔的肉塊之一，又或是墜入深淵成為魔物，又或者依靠自己生前強大的力量，成為一個新的邪神！
於是，到了第三紀元的現在，光是就人們所能知曉的邪神，就有“初始之眼”、“慈悲的救難者”（這的確是邪神之一）、“永恒的救難女神”（除了這個教會的成員外，其它人更喜歡稱祂為災難魔女）、“原初主宰”“代行造物主”，等。
而這其中，以人頭與狼頭為標志的邪|教狼頭會所信奉的，就是災難魔女。
所以穆昭推斷，將死者擺出狼頭會徽章模樣的死靈法師，應當是信奉災難魔女的匿聞會成員，而那紋刻在死者身上的惡魔傑拉爾德的徽章，只不過是死靈法師誤導的手段罷了。因此，此刻蘇茜受到的汙染，也應該是由災難魔女所造成的。
可是這裏依然有一個問題。
——為什麽沒有受到真實召喚的惡魔傑拉爾德，會將力量突然散布人間，並且選中了他作為代行人？
是的，具備惡魔紋章、能夠在沒有任何儀式的前提下召喚惡魔的人，即為惡魔行走在人間的代言人。
這也是穆昭在瞧見自己手背上的印記之後選擇避開巡衛隊和蘇茜的原因，因為這世上不可能有人相信，一個有著惡魔紋章的人與惡魔毫無聯系！
與惡魔有著聯系的人，即意味著人類的叛徒。
有著惡魔紋章的人，更是各教會必殺之人！
這一點，哪怕是各邪|教成員也不例外。
想到這裏，穆昭突然感到一陣好笑。
曾經的王國大臣之女，前途無量、最有可能成為烈火與枯萎之神高層的蘇茜·卡斯帕，如今卻受到災難魔女的汙染，轉投狼頭會的懷抱；而他，財富與公正之神教會中僅次於教皇的紅衣主教、世上唯一的安度西亞斯、萊斯利南境真正的主君，卻被打上了惡魔的烙印，成為了惡魔在人間的代言人。
然而，同為人人喊打的“兇徒”，如今的他卻站在了這裏，準備與受到邪神降臨的蘇茜“好好談談”。
這其中的種種變故轉折，恐怕也只有一個“世事難料”可以形容了吧？
穆昭哼笑一聲，站在巡警署面前，深深吐出一口煙，打開了自己的懷表。
第8：42
此時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具備活力的時刻。然而在巡警署四周卻布滿了灰蒙蒙如霧氣般的氣息，萬籟俱寂，就好像穆昭面前的並非是巡警署，而是一個巨大的墳場。
——其實，現在的巡警署裏頭，恐怕也跟真正的墳場相差不遠了。
穆昭漠然想著，並不過多關註這件事。
因為已經死亡的人代表著“過去”，而穆昭看到的，從來都是“未來”。
第8：43
細細的窸窣聲在穆昭身後響起，輕輕靠近，
這安靜的霧氣中格外刺耳。
“我也覺得你該到了。”穆昭將懷表合起，“你再不來，我怕是要去張貼尋人啟事了。”
此刻，站在穆昭身後的人，赫然是約翰遜事務所對面黑木酒吧的老板。
卻見向來在人前笑呵呵、甚至顯得有些傻氣的酒吧老板，此刻竟穿著財富與公正之神密修所中人才有的黑金交織的戰鬥服，以各種魔藥浸染過的絲線，在這身戰鬥服上繪下一個又一個魔紋，閃爍著層層靈光，將這個曾經充滿了人間煙火的酒吧老板襯出了幾分高貴。
但這終究是錯覺。這位出生貧民區、因頭腦愚笨而被排斥責打，直到被穆昭從陰溝裏撿起才煥發自身獨特光彩的人，卻到底不算個聰明人，因此聽到穆昭似真似假的話後，他臉色漲得通紅，心中被羞愧充滿，結結巴巴地想要為自己辯解些什麽。
但穆昭一如既往地不準備在“聽人解釋”這件事上浪費過多時間，於是他看也不看這位忠誠的護衛，只是盯著眼前的巡警署，語速飛快道：“算了，總而言之，現在我要你去做兩件事。第一，我要你將巡警署與周圍用儀式隔離，不要讓‘汙染’洩漏太過，造成二次災難；第二，盯著那些貴族，如果他們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殺了。”
灰霧外的護衛急了，向前兩步，有些結巴道：“但……但是大人……您……您……”
“出去！”穆昭厲聲呵斥，“你難道以為憑你現在的實力能對抗邪神的神性汙染？！”
護衛懊惱地又向後退了兩步，神情顯得越發慚愧。但他的忠誠依然讓他竭力爭取，結結巴巴地勸說道：“可……可是大人……您……您也不適合……適合去見……”
“好了！”穆昭的性子讓他實在聽不得護衛這樣拙劣而艱難的勸說。他隨手將懷表拋到護衛懷中，指著懷表，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二級凈化物，以它作為儀式的核心，建立起‘汙染’的隔離區。”
“但……可是……”
“你只有兩分鐘的時間。”穆昭冷淡道。
護衛終於緊張起來，遲疑一下後，抱著懷表掉頭跑到了灰霧之外的十步之地，而後從懷中飛快地掏出儀式用的銀器、魔藥、聖水，將它們一一擺正後，再把銀光閃閃的懷表放在儀式的正中間，低聲吟誦起了財富與公正之神的頌文。
在那專註而帶著神聖意味的頌文中，無形的神性從虛空投下，在接觸到儀式中的二級凈化物後驀然膨脹，化作一片巨大的結界，將穆昭與巡警署籠罩在內。
“大……大人……您……您真的要……要……”
護衛驚惶又委屈的結巴的聲音在結界外響起，穆昭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進巡警署。
“別忘了我的話。兩件事，做好它。”
這是穆昭留給這個名為“艾略特”的護衛的最後一句話。
·
當踏入巡警署的那一刻，穆昭就像是來到了異世界。
翻滾的灰化作了層層疊疊的雲霧，將四周包裹起來，當穆昭經過時，它們就會蠕動起來，讓無數殘缺可怖的面容從灰霧中凸顯，發出熱切的、瘋狂的低語和竊笑，間或還會露出地面黏膩的紅色，以及一些殘缺的肢體和內臟，甚至於就連空氣中，都帶著令人惡心的粘度，就好像他正行走在什麽動物的內臟之中。
穆昭此時感到自己或許應該收回“像墳場一樣”的話語。
因為這時的巡警署，比起墳場，更像是屠宰場。
——所謂的邪神……可真是一群令人惡心的雜碎。
穆昭漠然從這些肢體和內臟上踏過，一步步走入灰霧的深處。
也不知在這片扭曲了時間和空間的灰霧中走了多久，穆昭突有所感，擡頭望去，之間在他目光的盡頭，一張書桌前，一個穿著漂亮華貴宮廷裙的女士正背對著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閱覽著什麽，姿勢標準得無可挑剔。
穆昭腳步一頓，再度向前。
當穆昭離那位宮廷裙的女士僅有二十步的距離的時候，那位女士似乎終於聽到了什麽聲音，輕輕轉過身來，年輕嬌美的容顏上是穆昭熟悉的傲氣，也有穆昭並不熟悉的……腐爛。
是的。
腐爛。
這位大臣之女，前途無量的天之驕子，正在如一具屍體一樣腐爛。
但她一無所覺，用她一如既往傲慢卻又隱含天真的語調，快速地向穆昭說道：“約翰遜？你終於來了，快來看！我從死靈法師的遺物找到了什麽！一個完美的儀式！你相信嗎？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完美的、召喚神靈的儀式！雖然我不太想要承認，可是你的確是個博學之人，所以你一定能夠看出這個儀式指向的是哪個神靈，對不對？”
隨著這位大臣之女的開口，她臉上的皮肉加速腐爛枯萎，大半張臉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就露出了白骨。
這個時候，蘇茜像是終於感到自己臉上的不適。她抓了抓自己臉，指甲像利刃一般將自己右臉僅剩的大把皮肉扯下，甩在地上，目光渾濁，閃爍著不正常的興奮和狂熱。
“看吶！”蘇茜將一本散發著腐肉般惡心氣息的書籍遞到了穆昭面前，那半張還未化作枯骨的臉上露出了孩子一樣的得意和激動，“你快看！你看這個儀式！你瞧瞧這個紋章……真是令人期待，它究竟指向的是哪一位神靈？如果我們將它成功覆原，那麽我們一定也能夠得到神靈的力量，對吧？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它就是這樣跟我說的……多麽好啊，我也能成為神靈……神靈……”
穆昭神色平靜，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把小巧的銀色槍械。
“砰！”
巨大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灰霧空間中回蕩，震耳欲聾。
蘇茜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足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最後目光落在穆昭身上，又是困惑又是委屈：“你……為什麽……”
穆昭沒有回答，堅定地將槍械指向了蘇茜的頭。
“砰！”
又是一聲巨響。
穆昭因這巨大的後坐力而倒退一步，而他前方不遠處的蘇茜，卻因為這一槍而頭骨盡裂，腦漿潑灑，轟然倒下。
腐臭的血液將蠕動的灰色大地滲透。
穆昭沒有收起手中的銀槍，而是掏出了懷中的煙鬥。
幾乎就在穆昭煙鬥拿出的瞬間，地上那具穿著宮廷裙的屍體驀然脹裂，無數的血肉如同有著自我意識一樣向穆昭翻滾著撲了過來，半路就化作無數桀桀怪笑的臉，張大了嘴向穆昭啃咬過來，而那穿著宮廷裙、手骨化作鐮刀的骷髏，則尖叫著向穆昭襲來，讓人幾乎發狂的嘶叫在這片灰霧的空間一遍一遍回響。
穆昭後退一步，先是用銀槍槍擊，眼見這凈化的槍支無用後，這才將那煙鬥丟出。
剎那間，那普通模樣的煙鬥裂解開來，那屬於財富與公正之神的神性之風在這灰霧中穿過。
在這樣的神性之風下，灰霧發出了慘烈的尖叫，紛紛退避，那本欲擇人而噬的肉塊也痛苦地消融，就連那穿著宮廷裙的骷髏也被生生震開，所在角落哀嚎。
看到這裏，穆昭總算輕舒了口氣。
在這場交鋒中，最危險的，其實是邪神對神性的汙染。
然而那個曾困住了穆昭二十多年的惡因，此刻卻成為了他最大的依仗，讓他具備了與受到邪神汙染的蘇茜正面交鋒的能力，而不是一個照面就被汙染成無智的魔物：一個連神性都沒有的人，怎麽會受到“汙染”？
除了穆昭這世上僅有的、沒有半點神性的人之外，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安穩地走到灰霧深處。
而穆昭的第二個優勢，則在於他來得夠快，沒有給蘇茜太多轉變的時間。當穆昭果斷選擇開槍時，蘇茜只是“受到汙染的超凡者”，而非“被邪神降臨的魔物”，所以當穆昭丟出煙鬥外形的“一級凈化物”後，受到過神靈深度祝福的聖器，才能化成神性之風，將這空間的大部分邪惡與汙染掃空！
但這還不夠。
想要驅逐邪神的降臨，這些還遠遠不夠。
果然，當聖器徹底損壞，神性之風也消失殆盡後，那灰霧再度蠢蠢欲動，像是張開獠牙的野獸，而遠處的宮廷裙的骷髏，也掙紮著站了起來。
穆昭長長吐出一口氣。
“雖然在來之前就有了這樣的準備，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果然還是不太愉快。”
就好像……那個惡魔從一開始就預見到了這一幕。
真是令人不高興的感覺。
可他別無選擇。
穆昭凝視著道路盡頭的骷髏，終於解開了左手上的繃帶，露出了手背上惡魔傑拉爾德的紋章。
“來自深淵盡頭的惡魔……”◇本◇作◇品◇由◇
穆昭低聲念誦，聲音遲緩，似乎隨時都會中斷。
“名為罪惡的行者，擁有死亡雙眼的傑拉爾德……”
穆昭握緊了懷中的銀槍，閉了閉眼。
“我以我塞繆爾·安度西亞斯的名義召喚你——來到人間吧！”
這一刻，灰霧沸騰起來，被無形的力量逼得步步後退。
巨大的魔影在穆昭身後出現。
——近百年後，掀起過腥風血雨的、名為傑拉爾德的惡魔，再一次出現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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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靈，是真實存在的。
然而神靈的來歷有據可考——他們神性與神職的每一次獲得、分裂、遺落、再次得到，都在《神曲》中寫得一清二楚——可邪神又是從何而來？
很少有人知道這一件事。他們只知道，在第二紀元之前，世上是沒有邪神存在的。
直到第二紀元中段，世上的生靈則開始陸續傳出受到蠱惑、神性被汙染的傳聞，而直到一場巨大駭人的、邪惡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祭祀降臨人間，以大量矮人的鮮血，對所有活著的獸人都進行了刻毒的詛咒，將獸人們統統化作無盡荒原上的石頭與魔物後，“邪神”一詞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世界眾生靈的耳中。
可是這個問題依然無法得到解答：最初的邪神究竟從何而來？
只有人類中的極少數才知道這個答案：從人類中來。
第二紀元的開始，以人類獲得月神遺落的“死亡”這份神性為開端，代表著人類對大地上其它生靈的反抗的開始。這份神性，因散落在人類這個群體上而失去了它的危險性和偏向性，變得可以被人類所利用，然而同時也代表著它極易被影響。
如果將其它族群的神性比作頑鐵，那麽人類的神性就是更容易被鑿刻的石頭。想要通過神性來獲得力量的人，都要時時刻刻鑿刻神性，讓自身的神性之石外觀向神靈的神性偏移的同時，還要保證神性之石本體的澄亮通透，這一階段，被稱作“模仿的同時保持獨立的自我”。│本│作│品│由│
可是石頭遠比頑鐵更容易被鑿刻的同時，也代表著它更容易被汙染。於是當第一個人類因模仿而忘了保持自我的獨立時，第一個“邪神”誕生了。
他——或者說它——化作了難以名狀的存在，然後瞬間被造物主遺留的力量放逐虛空。可是它無時無刻都在向人間神性高的生命耳畔喃喃輕語，留下一個又一個惡毒誘惑，引導他們開啟一個又一個邪惡的儀式，犯下一樁又一樁駭人聽聞的罪行！最後，他們要麽被邪神融入體內，化作令人作嘔的肉塊之一，又或是墜入深淵成為魔物，又或者依靠自己生前強大的力量，成為一個新的邪神！
於是，到了第三紀元的現在，光是就人們所能知曉的邪神，就有“初始之眼”、“慈悲的救難者”（這的確是邪神之一）、“永恒的救難女神”（除了這個教會的成員外，其它人更喜歡稱祂為災難魔女）、“原初主宰”“代行造物主”，等。
而這其中，以人頭與狼頭為標志的邪|教狼頭會所信奉的，就是災難魔女。
所以穆昭推斷，將死者擺出狼頭會徽章模樣的死靈法師，應當是信奉災難魔女的匿聞會成員，而那紋刻在死者身上的惡魔傑拉爾德的徽章，只不過是死靈法師誤導的手段罷了。因此，此刻蘇茜受到的汙染，也應該是由災難魔女所造成的。
可是這裏依然有一個問題。
——為什麽沒有受到真實召喚的惡魔傑拉爾德，會將力量突然散布人間，並且選中了他作為代行人？
是的，具備惡魔紋章、能夠在沒有任何儀式的前提下召喚惡魔的人，即為惡魔行走在人間的代言人。
這也是穆昭在瞧見自己手背上的印記之後選擇避開巡衛隊和蘇茜的原因，因為這世上不可能有人相信，一個有著惡魔紋章的人與惡魔毫無聯系！
與惡魔有著聯系的人，即意味著人類的叛徒。
有著惡魔紋章的人，更是各教會必殺之人！
這一點，哪怕是各邪|教成員也不例外。
想到這裏，穆昭突然感到一陣好笑。
曾經的王國大臣之女，前途無量、最有可能成為烈火與枯萎之神高層的蘇茜·卡斯帕，如今卻受到災難魔女的汙染，轉投狼頭會的懷抱；而他，財富與公正之神教會中僅次於教皇的紅衣主教、世上唯一的安度西亞斯、萊斯利南境真正的主君，卻被打上了惡魔的烙印，成為了惡魔在人間的代言人。
然而，同為人人喊打的“兇徒”，如今的他卻站在了這裏，準備與受到邪神降臨的蘇茜“好好談談”。
這其中的種種變故轉折，恐怕也只有一個“世事難料”可以形容了吧？
穆昭哼笑一聲，站在巡警署面前，深深吐出一口煙，打開了自己的懷表。
第8：42
此時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具備活力的時刻。然而在巡警署四周卻布滿了灰蒙蒙如霧氣般的氣息，萬籟俱寂，就好像穆昭面前的並非是巡警署，而是一個巨大的墳場。
——其實，現在的巡警署裏頭，恐怕也跟真正的墳場相差不遠了。
穆昭漠然想著，並不過多關註這件事。
因為已經死亡的人代表著“過去”，而穆昭看到的，從來都是“未來”。
第8：43
細細的窸窣聲在穆昭身後響起，輕輕靠近，
這安靜的霧氣中格外刺耳。
“我也覺得你該到了。”穆昭將懷表合起，“你再不來，我怕是要去張貼尋人啟事了。”
此刻，站在穆昭身後的人，赫然是約翰遜事務所對面黑木酒吧的老板。
卻見向來在人前笑呵呵、甚至顯得有些傻氣的酒吧老板，此刻竟穿著財富與公正之神密修所中人才有的黑金交織的戰鬥服，以各種魔藥浸染過的絲線，在這身戰鬥服上繪下一個又一個魔紋，閃爍著層層靈光，將這個曾經充滿了人間煙火的酒吧老板襯出了幾分高貴。
但這終究是錯覺。這位出生貧民區、因頭腦愚笨而被排斥責打，直到被穆昭從陰溝裏撿起才煥發自身獨特光彩的人，卻到底不算個聰明人，因此聽到穆昭似真似假的話後，他臉色漲得通紅，心中被羞愧充滿，結結巴巴地想要為自己辯解些什麽。
但穆昭一如既往地不準備在“聽人解釋”這件事上浪費過多時間，於是他看也不看這位忠誠的護衛，只是盯著眼前的巡警署，語速飛快道：“算了，總而言之，現在我要你去做兩件事。第一，我要你將巡警署與周圍用儀式隔離，不要讓‘汙染’洩漏太過，造成二次災難；第二，盯著那些貴族，如果他們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殺了。”
灰霧外的護衛急了，向前兩步，有些結巴道：“但……但是大人……您……您……”
“出去！”穆昭厲聲呵斥，“你難道以為憑你現在的實力能對抗邪神的神性汙染？！”
護衛懊惱地又向後退了兩步，神情顯得越發慚愧。但他的忠誠依然讓他竭力爭取，結結巴巴地勸說道：“可……可是大人……您……您也不適合……適合去見……”
“好了！”穆昭的性子讓他實在聽不得護衛這樣拙劣而艱難的勸說。他隨手將懷表拋到護衛懷中，指著懷表，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二級凈化物，以它作為儀式的核心，建立起‘汙染’的隔離區。”
“但……可是……”
“你只有兩分鐘的時間。”穆昭冷淡道。
護衛終於緊張起來，遲疑一下後，抱著懷表掉頭跑到了灰霧之外的十步之地，而後從懷中飛快地掏出儀式用的銀器、魔藥、聖水，將它們一一擺正後，再把銀光閃閃的懷表放在儀式的正中間，低聲吟誦起了財富與公正之神的頌文。
在那專註而帶著神聖意味的頌文中，無形的神性從虛空投下，在接觸到儀式中的二級凈化物後驀然膨脹，化作一片巨大的結界，將穆昭與巡警署籠罩在內。
“大……大人……您……您真的要……要……”
護衛驚惶又委屈的結巴的聲音在結界外響起，穆昭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進巡警署。
“別忘了我的話。兩件事，做好它。”
這是穆昭留給這個名為“艾略特”的護衛的最後一句話。
·
當踏入巡警署的那一刻，穆昭就像是來到了異世界。
翻滾的灰化作了層層疊疊的雲霧，將四周包裹起來，當穆昭經過時，它們就會蠕動起來，讓無數殘缺可怖的面容從灰霧中凸顯，發出熱切的、瘋狂的低語和竊笑，間或還會露出地面黏膩的紅色，以及一些殘缺的肢體和內臟，甚至於就連空氣中，都帶著令人惡心的粘度，就好像他正行走在什麽動物的內臟之中。
穆昭此時感到自己或許應該收回“像墳場一樣”的話語。
因為這時的巡警署，比起墳場，更像是屠宰場。
——所謂的邪神……可真是一群令人惡心的雜碎。
穆昭漠然從這些肢體和內臟上踏過，一步步走入灰霧的深處。
也不知在這片扭曲了時間和空間的灰霧中走了多久，穆昭突有所感，擡頭望去，之間在他目光的盡頭，一張書桌前，一個穿著漂亮華貴宮廷裙的女士正背對著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閱覽著什麽，姿勢標準得無可挑剔。
穆昭腳步一頓，再度向前。
當穆昭離那位宮廷裙的女士僅有二十步的距離的時候，那位女士似乎終於聽到了什麽聲音，輕輕轉過身來，年輕嬌美的容顏上是穆昭熟悉的傲氣，也有穆昭並不熟悉的……腐爛。
是的。
腐爛。
這位大臣之女，前途無量的天之驕子，正在如一具屍體一樣腐爛。
但她一無所覺，用她一如既往傲慢卻又隱含天真的語調，快速地向穆昭說道：“約翰遜？你終於來了，快來看！我從死靈法師的遺物找到了什麽！一個完美的儀式！你相信嗎？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完美的、召喚神靈的儀式！雖然我不太想要承認，可是你的確是個博學之人，所以你一定能夠看出這個儀式指向的是哪個神靈，對不對？”
隨著這位大臣之女的開口，她臉上的皮肉加速腐爛枯萎，大半張臉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就露出了白骨。
這個時候，蘇茜像是終於感到自己臉上的不適。她抓了抓自己臉，指甲像利刃一般將自己右臉僅剩的大把皮肉扯下，甩在地上，目光渾濁，閃爍著不正常的興奮和狂熱。
“看吶！”蘇茜將一本散發著腐肉般惡心氣息的書籍遞到了穆昭面前，那半張還未化作枯骨的臉上露出了孩子一樣的得意和激動，“你快看！你看這個儀式！你瞧瞧這個紋章……真是令人期待，它究竟指向的是哪一位神靈？如果我們將它成功覆原，那麽我們一定也能夠得到神靈的力量，對吧？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它就是這樣跟我說的……多麽好啊，我也能成為神靈……神靈……”
穆昭神色平靜，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把小巧的銀色槍械。
“砰！”
巨大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灰霧空間中回蕩，震耳欲聾。
蘇茜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足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最後目光落在穆昭身上，又是困惑又是委屈：“你……為什麽……”
穆昭沒有回答，堅定地將槍械指向了蘇茜的頭。
“砰！”
又是一聲巨響。
穆昭因這巨大的後坐力而倒退一步，而他前方不遠處的蘇茜，卻因為這一槍而頭骨盡裂，腦漿潑灑，轟然倒下。
腐臭的血液將蠕動的灰色大地滲透。
穆昭沒有收起手中的銀槍，而是掏出了懷中的煙鬥。
幾乎就在穆昭煙鬥拿出的瞬間，地上那具穿著宮廷裙的屍體驀然脹裂，無數的血肉如同有著自我意識一樣向穆昭翻滾著撲了過來，半路就化作無數桀桀怪笑的臉，張大了嘴向穆昭啃咬過來，而那穿著宮廷裙、手骨化作鐮刀的骷髏，則尖叫著向穆昭襲來，讓人幾乎發狂的嘶叫在這片灰霧的空間一遍一遍回響。
穆昭後退一步，先是用銀槍槍擊，眼見這凈化的槍支無用後，這才將那煙鬥丟出。
剎那間，那普通模樣的煙鬥裂解開來，那屬於財富與公正之神的神性之風在這灰霧中穿過。
在這樣的神性之風下，灰霧發出了慘烈的尖叫，紛紛退避，那本欲擇人而噬的肉塊也痛苦地消融，就連那穿著宮廷裙的骷髏也被生生震開，所在角落哀嚎。
看到這裏，穆昭總算輕舒了口氣。
在這場交鋒中，最危險的，其實是邪神對神性的汙染。
然而那個曾困住了穆昭二十多年的惡因，此刻卻成為了他最大的依仗，讓他具備了與受到邪神汙染的蘇茜正面交鋒的能力，而不是一個照面就被汙染成無智的魔物：一個連神性都沒有的人，怎麽會受到“汙染”？
除了穆昭這世上僅有的、沒有半點神性的人之外，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安穩地走到灰霧深處。
而穆昭的第二個優勢，則在於他來得夠快，沒有給蘇茜太多轉變的時間。當穆昭果斷選擇開槍時，蘇茜只是“受到汙染的超凡者”，而非“被邪神降臨的魔物”，所以當穆昭丟出煙鬥外形的“一級凈化物”後，受到過神靈深度祝福的聖器，才能化成神性之風，將這空間的大部分邪惡與汙染掃空！
但這還不夠。
想要驅逐邪神的降臨，這些還遠遠不夠。
果然，當聖器徹底損壞，神性之風也消失殆盡後，那灰霧再度蠢蠢欲動，像是張開獠牙的野獸，而遠處的宮廷裙的骷髏，也掙紮著站了起來。
穆昭長長吐出一口氣。
“雖然在來之前就有了這樣的準備，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果然還是不太愉快。”
就好像……那個惡魔從一開始就預見到了這一幕。
真是令人不高興的感覺。
可他別無選擇。
穆昭凝視著道路盡頭的骷髏，終於解開了左手上的繃帶，露出了手背上惡魔傑拉爾德的紋章。
“來自深淵盡頭的惡魔……”◇本◇作◇品◇由◇
穆昭低聲念誦，聲音遲緩，似乎隨時都會中斷。
“名為罪惡的行者，擁有死亡雙眼的傑拉爾德……”
穆昭握緊了懷中的銀槍，閉了閉眼。
“我以我塞繆爾·安度西亞斯的名義召喚你——來到人間吧！”
這一刻，灰霧沸騰起來，被無形的力量逼得步步後退。
巨大的魔影在穆昭身後出現。
——近百年後，掀起過腥風血雨的、名為傑拉爾德的惡魔，再一次出現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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